公司能见度｜情怀输给现实天涯直播一曲旧互联网时代的挽歌？

　　如果不是4月的“停运”，如果不是5月“重启天涯”的直播，其实，天涯已经消失在公众视野许久。

　　二十年前，在中文互联网网民不到8000万的2003年，天涯就已经有了300万注册用户，日访问量在2000万左右。

　　微博、抖音、快手、小红书、知乎、B站等分食着流量与影响力的当下，“24岁”的天涯，服务器停摆，域名被冻结，“重启”尴尬。

　　5月28日天涯在抖音开启的一场为 七天七夜，重启天涯 的直播义卖活动，已经时日过半。

　　活动是天涯社区前执行总编宋铮（网名小黑）等前员工及部分资深天涯网友自发组织的，直播现场画面混乱，出现刺耳的电流声，直播成绩惨淡。甚至，在5月30日晚的直播中，嘉宾们对“张一鸣能否收购天涯”展开了讨论。甚至，这一场直播被定义为“更像是旧互联网时代的挽歌”。在过去几天中，直播间不仅出现了互联网初代女网红、20年前天涯的风云人物之一笑楚，还有十年砍柴、燕垒生、陈墨、天水丫头、孔二狗等人，他们都是早期的天涯活跃人物，称得上天涯“大V”。

　　两个月前的4月1日，天涯社区曾发布公告称，近期将进行技术升级和数据重构，在此期间平台将无法访问。随之，天涯论坛断网的消息登上了热搜。有消息称天涯社区拖欠了海南电信服务器费用高达1000多万，因无力支付，天涯将网站数据打包下载后，其余资产转卖给了海南电信。背负40多条限制消费令的天涯创始人邢明证实了这个说法，并说当前的解决方案是：如果能够支付300万费用，电信就同意让天涯先恢复访问。

　　不过，邢明曾预估，不超过2亿元的资金可以让天涯重生。细思量，新东方被迫转身直播带货的时候，90后董宇辉曾创下7天销售额近1亿元的纪录。但是“自救”直播仍在进行，众筹数额能否达预期暂不能定论。毕竟“自救”直播前，宋铮说过， 我也不是多大的腕，一个‘过时’的人，没那么多选择。我预计可能直播热度得在两三天之后才会起来，所以我必须连着播。如果七天之后还是没能筹够300万元，但能看到机会的话，他会继续播下去，直到钱够为止。

　　记者注意到，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海南）网站显示，近日，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海口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互联网圈的“90后”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1999年4月，为天涯社区的运营公司，法人为邢明。1999年被称作是中国互联网元年，也是在这一年阿里巴巴、当当、携程等互联网公司相继成立。1999年的时候，邢明长期关注的几只海南本地股票让他获利丰厚，账户从最初的几十万突破两千万，邢明用它来创办了天涯社区。截至目前，该公司存在多条被执行人、限制消费令和终本案件信息，累计被执行金额超1.23亿元。

　　天眼查APP显示，该公司近日还新增一则股权冻结信息，股权被执行企业为成都天涯移动互联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被冻结股权数额1.167亿元，冻结期限自2023年5月26日至2026年5月25日，执行法院为海南省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天涯社区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持有70.01%成都天涯移动互联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股份。

　　股权冻结次日，“自救”直播开启前夜，5月27日晚间，天涯社区通过官方微博发布公告称，天涯社区确实遇到了资金流动性困难。不慎形成投资损失并致使天涯社区向移动互联网的转型布局严重受挫。后续引发的纠纷及诉讼虽经多方协调，至今尚未走出困局，几年下来进一步引发了银行断贷、员工离职高额赔偿等连锁反应，造成了天涯公司整体性资金流动性危机。目前各方仍在努力，希望达成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案，让这些年导致天涯社区资金链循环困难的关键症结得以化解。

　　罗永浩要还巨债的时候，“交个朋友”搞定了，天涯的朋友去哪儿了？无论如何，这场“自救”直播带货的结果都值得关注。因为某种程度上，它就是天涯剩余价值的 量化 显示。

　　负责本场直播活动的前天涯员工林以宁在“自救”直播开场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过，天涯作家的作品、周边 T 恤等情怀商品只是一部分，提供更多的符合大众市场需求的商品，带货的商业逻辑才能成立， 否则不就成了割韭菜吗？ 我们总共会有差不多 300 款货品，其中 80% 都是具备市场竞争力的商品，包括一些海南（天涯总部所在）的农产品，也有一些符合年轻人需求的美妆护肤品、防晒品、家居用品。

　　“互联网行业的名言是‘剩’者为王，在互联网行业，只要坚持下来，就有盈利空间。”邢明曾经说过的话，彼时的自信成了此时的笑话，“胜”与“剩”都远了。

　　往事不可追，但如今的唏嘘里尽是天涯曾经的辉煌：要用户有用户、要内容有内容、要资本有资本。

　　在天涯“煮酒论史”版块中，有人以史料为基础，加入小说的笔法对明朝十七位皇帝进行了“戏说”，后来，这个帖子的作者出了《明朝那些事儿》，作者凭借此书收获了 4000 万的版税。天涯还有另一个著名的板块叫做“莲蓬鬼话”，有一个网友编了一个盗墓的故事，内容越写越多，成了一个小说系列，这就是如今被翻拍成各大电影、电视剧的《鬼吹灯》。

　　无论是严肃历史，还是天马星空的想象，亦或是情感八卦、宏观经济，网友们在天涯的论坛里盖起了层层高楼。在中文互联网网民不到8000万的2003年，天涯就已经有了300万注册用户，日访问量在2000万左右。有钱的时候，天涯做了包括自己的主站 APP、问答、微博、社交产品。

　　天涯成立不到7年的时候，资本就看中天涯。2005年7月，IDG资本、清科创投、大唐发控对天涯进行了A轮融资。不久后，清科创投、联想控股、谷歌等又发起了数千万美元的B轮融资。其中，谷歌出资100万美元认购了天涯6.67%的股份。

　　谁也不承想，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大陆市场，天涯对其所有的股份进行了回购，付出了290万美元的代价，也因此陷入资金危局。

　　如笑楚说， 我已经 10 多年没登录天涯了，尽管如此，天涯是我网络社会里的故乡和精神家园。 天涯的不少数据在一份久远的招股书里，2015年登上新三板成为其最后的辉煌，但挂牌 6 天后就草草暂停交易，并于2016年开始无期限停牌。

　　其实，天涯也尝试过各种不同的转型方案，也与很多热词关联，比如区块链，比如元宇宙。在元宇宙方面，天涯发布过《从网络社区到虚拟现实——天涯社区网络文化白皮书》。在区块链方面，天涯也曾分期发行了 900 亿枚区块链记账凭证 天涯分 ，将其作为用户参与内容创作及社区治理的奖励，并用于社区的交易和支付。天涯还试水了电商、游戏、个人付费阅读等领域，但都没有掀起浪花。

　　就以付费阅读而言，以知乎为例，在社区气质上，知乎与天涯有相似的地方，知乎一度还被视为“天涯文艺复兴”。知乎副总裁、教育会员业务负责人张荣乐就曾向媒体表示，因为小说内容而选择付费的会员正在越来越多，并构成了知乎营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板块。但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天涯已经失去流量和资金。另外，据中国企业家报道，曾经在“网络文学”问题上，盛大的陈天桥、鼎晖投资的王功权都曾与邢明进行过探讨，但邢明最终都没有选择做网络小说平台，原因在于他不想要破坏社区的生态。

　　当然，这些年来，邢明也反思了很多。除了产品迭代没有跟上时代、走了资本的弯路、不重视商业化，他还提到过经营管理过于宽和以及“佛系”。宽和的管理能够让用户来做社区的主人，某种程度上成就了过去的天涯。但在企业管理上，则牺牲了商业效率。

　　一句话，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不进行商业化的内容平台，很难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去。

　　刑明从一介书生到股市驰骋，虽没段永平出名，也是赚了大钱的，天涯沦落，与他的执拗也是不无关系的。

　　时代的悲剧从来不是只有一个主角，2012 年以来，搜狐、新浪、网易相继关停论坛，早年间与天涯并称为“BBS双子星”的猫扑，在2021年宣布终止发帖功能，雅虎问答也是同年停止发帖。2022年3月铁血社区正式关闭，2022年愚人节那天，人人网也宣布正式关闭网站和APP。

　　当然，事到如今，刑明对天涯未来并未绝望，日前，天涯社区发布的关于天涯社区近期暂停访问服务等情况的公告中，提到了天涯社区规划了未来的发展。但天涯社区确实已经不适应当下时代的变化。

　　老破站 是当下天涯的一个标签，天涯前高管曾透露，2012年陈天桥曾开出10亿元想全资收购天涯，承诺收购后让邢明继续担任CEO，所有团队都继续保留， 只是不许再接乱七八糟的广告 。

　　早在2007年，天涯就做了两款工具，分别针对大企业和小企业投放广告。但广告的出现引发了用户的抵制。

　　记者记忆中的天涯，气质仿佛就属于PC 互联网时代。天涯社区版面简洁，大约也正是因此，当天涯决心在盈利路途上迈进一步的时候，会面临比门户网站更多的问题——它不可能单纯依靠展示和弹出广告，“那样很招人烦，影响人气。”页面上也没有这么多的地方。

　　广告这个问题，邢明有过很多思考，他认为天涯正在开启第三代广告模式，第一代是门户网站对所有用户的展示广告，第二代是搜索广告，“你查什么信息，搜索工具就给你提供与之相关联的信息。”而第三代网络广告就是用户行为定向广告。也就是说，广告不再是针对所有使用者，而是更精准地找到有需要的个人。而这种“天涯式”精准营销的背后，正是用户多年的使用行为。而任何企业都可以依托这个平台在天涯里面建立一个自助的营销系统，可以做传播、做口碑，甚至做电子商务、电子服务，“只是不能用传统展示广告的方式，要真诚地经营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社区。”

　　刑明此前对于广告的思考让记者想到“小破站”B站对于广告的选择，从去年开始，B站商业化提速的一个更优解正逐渐浮出水面，那就是：效果广告应是B站最优商业化选择之一。效果广告，作为以大数据匹配的用户喜欢的广告模式，可以更大化降低用户排斥情绪；同时以效果为导向，更受广告主认可。

　　B站平台上目前的广告形式有品牌广告、效果广告和商单广告，其中效果广告包括传统feed广告和2022年4月开启商业化的Story Mode。

　　而今，一个健康的平台生态本身就应该需要广告等方式补贴创作者，想想彼时，在天涯里能当上一个 斑竹 （版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它代表着充分的圈内人脉和足够的学识与认知。后来，大V、UP主、答主、达人、博主……各种称谓的创作者们与粉丝之间关系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创作者的商业价值也已标出了明确的价码。

　　其实作为平台，YouTube也好，B站也好，是最适合做广告中间商的，因为平台有大量的用户数据，足以构建详细的用户画像，进行精准的广告匹配，大幅提升转化率。最重要的是，贴片广告能在很大程度上解决腰部及以下的UP主收益问题，维系住UP主在商单缺乏情况下的创作热情。因为，当营收压力最终给到UP主，肯定会有越来越多人从B站出走到其他平台。

　　B站副董事长兼COO李旎曾在2022年第三季度财报说明会上明确否定了“贴片广告”，她表示市场对贴片广告在B站落地的判断过于乐观，称贴片广告是很传统的广告形态，市场在贴片广告方面收入仅占3%-5%，占比萎缩很快，单价也越来越低。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更是直接表示，“B站内容多集中在 2-5 分钟，所有内容如果都采取贴片广告的形式，收入其实还是较少，且会极其破坏用户体验，这种得不偿失的传统广告形态与模式，B站是不会轻易去尝试。”早在2014年，陈睿就在微博发文承诺，B站“永不加视频贴片广告”。